指示他,在他所有迷茫的時刻里,浮現在他腦海中。
毀滅是從塵世的束縛中獲得解放,是通向真正永恒生命的唯一途徑。
那麼,一切都清晰了。
因為大遠征本就如此。
因為正是在帝皇的大遠征里,百萬軍隊踏遍銀河,毀滅一切,焚燒一切,不留慈悲,不留猶豫,把世界全部更新。
這是已有的事,是祂所無聲支持的事,是祂親手主導的事。
而暴君星就在這傾覆銀河的毀滅中降生,將他們帶往已經有了雛形的新世界裡去。
在那兒,當末日到來,但凡受寬恕的人都會在,曾經在這顆星球亞西梅死去的人會在,第二原體會在,荷魯斯·盧佩卡爾會在,他死去的每一個戰士與牧師都要在,所有從戰鬥里解脫的人都要在,死於異教與異端的忠誠者都要在,洛嘉·奧瑞利安曾為之在聖堂中祈禱落淚的所有人都要在,犧牲的人都要在,從過往直到未來。
所有死去的都會重來,在唯一的新世界裡。
而祂將從墮落眾神的手中保護他們,正如他們要簇擁祂,令祂拿到一切的偉力。
唯有神將與神對抗,所以這是他們應當為祂回饋的奉獻。
洛嘉聽見自己的心臟穩定而有力地跳動著,一股欣喜順著溫熱的血液流過四肢,使得他的身軀也仿佛變得更輕盈。
他猜想中最好的那一部分正在被一點一滴地驗證——帝皇正是將要降臨來庇護祂的子女的,那黑暗的星辰,正是帝皇未曾現世的靈
就在耳語山脈,就在西弗斯,他感受過暴君星的降臨,那熟悉的、冰冷燃燒的毀滅與憤怒
暴君星是帝皇的另一面,祂來救他們,讓一部分人先沉睡在黑暗的煉獄裡,洗清他們的罪惡,這樣最後的啟示里,他們就能通過城門。
十一號是叛徒,他的目的正是阻止帝皇之靈的降世,是的,在先前的對話中十一號就早有暗示,「你太虔誠了,不會相信」,十一號回答他。
只有叛徒才會阻止暴君星。
這一切都漸漸明了,就像一道道迷霧中的鎖漸次打開。
他按捺住自己心間的激動,不算十一號,洛嘉不確定自己是否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基因原體——他心目中的長子佩圖拉博知道此事嗎?他恐怕也知道
洛嘉漂浮在雲端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底端,帝皇之願帶來的溫暖撫觸在一瞬間失去,而冰冷的憂慮悄然攀上了他的心。
如果佩圖拉博知道帝皇就是暴君星,他又何必——借混沌水晶蛇的力量,從暴君星的召喚中逃離?
不,這一切懷疑都必須停止,洛嘉掐斷了自己的心思。
帝皇之靈身份已定,這是歡喜的事,他不能在喜悅的關頭受盲目的欺詐,去質疑他相信了百餘年的鋼鐵之主。如果他仍要有懷疑,那就等他親自見了佩圖拉博。
他要找到他,將此事親口去問他,不論佩圖拉博說了什麼,他都願信他。
「奧瑞利安,奧瑞利安?」瑞夫卡呼喚他,將他從沉思中喚醒。剛剛參與的夏儀典讓她淚流滿面。
「怎麼了,瑞夫卡?」洛嘉回答,在他心中升起的狂熱漸漸平息。
「黑星離我們不再那麼近了,」女信徒傷心地說,「我們往日的儀典里,祂要降得更鄰近,我們之中總有數個人能得到恩典,在儀典里被選去,從俗世里脫離。可是這一次,祂一個人也未挑選走——是不是我們令祂不夠滿足,奧瑞利安?」
「是大遠征將結束了,」洛嘉思考著說,「是我們造就的毀滅不再足以讓暴君星鄰近。」
另一個信徒忽然叫住了他,邦多注視著他,虔誠地在胸前立出一個十字。
「你說過,奧瑞利安,」他說,「你說,要察驗何為神的善良,要擔當自己的擔子,要在自己的職責里回饋祂。」
「我確實說過,你記住了,這是好的,」洛嘉回答,俯身看他,驚奇地注意到邦多的後頸正有一對成雙的鳥爪印記。
這是祂的印記,他想。這是祂的啟迪。
「那麼,我們可否造更多的毀滅呢?」邦多笑道。
「你指的是什麼?」洛嘉輕聲說。
「從這兒開始,奧瑞利安,我們自願在死亡中等待末日,和末日後的新世界。如果祂需要力量,我們自願在黑暗中迎接祂。」邦多笑起來,「你是祂的使者,你應當為他舉刀,就像大遠征里你為祂做的那樣。」
「用你的職責去回饋祂,」另一個信徒說,他們聽見了這邊的討論。「如果你信祂,奧瑞利安。」
「我們的特色是火,奧瑞利安,如果你需要建議——」
「一切都聽從你的,奧瑞利安,你會知道我們將如何走進永恆的潔淨里,因為你總能聽見祂的聲音——」
「我」洛嘉的心不安地顫動著,思考著毀滅與新生的關聯是一回事,而實際動手,有意識地將毀滅帶給獻祭者,則是另一件事。
一種不安全的警示給他帶來精神與身體上的某種高溫,洛嘉向後緩緩退了一步。他的背碰上了一件東西,那是黃金迎天門的一根立柱。
從山坡上的遠處,幾個懷言者牧師匆匆地過來,在看見他時眼中一亮。
「奧瑞利安?」拉亞克輕輕推開人群,人群也為他讓路。
他到了洛嘉·奧瑞利安身前,身上有些出汗,呼吸很急促,眼神搖晃著,在洛嘉等待著他開口時,他的雙唇又緊緊地閉上,似乎生怕他所說的事情要將洛嘉觸怒。
「說吧,拉亞克,」洛嘉說。
「是科爾基斯,」拉亞克說,洛嘉從未見過他這樣害怕過。
「科爾基斯怎麼了?」洛嘉輕聲問,一種包含著淺淺驕傲的語氣在不安的邊緣瀕臨被擊碎,極差的預感找到了他,「我只聽說一名憶錄使去了科爾基斯。還發生了什麼呢?」
「奧瑞利安,它」
「請說,請告訴我,」洛嘉說。
這一刻被抻得很長,足以讓一個夾雜著無盡情緒的漩渦從原體心頭碾過。
「科爾基斯仍有一座神廟藏在地下,大人,我們破壞聖像時,它不知為何被錯過了。在那兒」
拉亞克顫抖了,他從未見過原體這陰沉的困惑,與心事重重的臉龐。夏儀典為他帶去的光輝與快樂,在頃刻間被巨大的落差撕扯得粉碎。
「繼續。」洛嘉說。
「在那兒,仍有一個信仰變化的教派,大人,它潛伏得很好,但它它就在前任大牧師艾瑞巴斯出生的地方。那兒的人背叛了唯一的主,帶來了褻瀆的魔鬼,就在一夕之間——我們才得到信報,大人,因為通信站點被破壞了,星語者說,天空破裂了——」
洛嘉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皮膚從未如此蒼白,紫色的眼睛像逆光的玻璃一樣失色。
他征服了那麼多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