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周一邊感嘆,一邊發動了車子。
這一帶路不平,孫周愛惜車子,開得很慢,正準備繞彎時,右首邊的秸稈地里,忽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當時,車光籠住了那一處,孫周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一張臉慘白,滿臉血污,兩顆眼珠子凸起,眼角瞪到幾欲眥裂,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衝出來求救,但有根粗壯的黑褐色手臂自後箍住她的脖子,剎那間就把她拖回了秸稈地里。
這一幕轉瞬即逝,但視覺震撼卻極強,以至於人都沒了,孫周的視網膜上,仍停著那兩顆暴突的眼珠子。
他周身的血直往腦子裡涌,「啊」的一聲,下意識踩了剎車。
車身猛頓,聶九羅猝不及防,險些撞上前頭的椅背。
她穩住身子,抬頭問孫周:「怎麼了?」
怎麼了?
孫周大口喘氣,車左車右,前前後後,都是秸稈在輕搖,嘩啦聲里,偶有枯杆被吹折的脆裂聲。
是幻覺嗎?
他覺得那不是幻覺,此時、此刻,就在車外,有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怎麼辦?孫周手心冒了一層津津的汗:路見不平嗎,還是當什麼都沒看見?
見孫周不答,聶九羅更奇怪了:「車子出問題了?」
「不,不是,」孫周穩住心神,再次發動車子,「剛有什麼東西,呲溜從前頭竄過去了,給我嚇了一跳。」
聶九羅不疑有他:「可能是兔子吧,或者老鼠,這種野地,又靠山,很多小動物的。」
車子終於駛上縣道,孫周腦子裡一團亂。
那個女人怎麼樣了?會死嗎?如果死了,賴他嗎?
他馬上為自己辯解:這麼做是對的,遠離危險。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見義勇為,萬一拖走那女人的是個殺人犯呢?他如果下車去救,搞不好也會掛在那,車上還有聶小姐,聶小姐也會被連累……
所以,這樣是對的。
就這麼一路恍惚著回到酒店。
石河縣是個小地方,這個叫金光賓館的准四星酒店,已經算最高檔的了,聶九羅回房前,跟他定了明早九點,還去興壩子鄉。
還去,還要去。
孫周心事重重地睡下,一晚上輾轉反側,做了很多零碎的夢,這夢糅合了他聽過的各類怪異傳說,逼真到可怕——
夜深人靜,聶九羅在清理破廟的妖女像,她是活人,那泥胎感了她的陽氣,漸漸活轉,擠眉弄眼,她卻渾然不知;
他的車子,怎麼都動不了,他下車查看,看到車胎上纏滿玉米秸稈,他拼命去撕拽,那秸稈卻有生命般一路瘋長,纏繞他的身體,戳進他的七竅;
那個女人被拖進秸稈地,他裝作沒看見,車子急駛入縣道,忽然間,咔嚓咔嚓的聲音鋪天蓋地,瀝青的縣道上長出了成片的秸稈,秸稈林里,影影憧憧,飄著女人時而悽苦時而詭笑的臉。
……
早上九點,孫周頂著兩黑眼圈,載著聶九羅,再次前往興壩子鄉。
這次走對了路,十點剛過,就已經到了破廟門口。
聶九羅照例的一入廟就八風不動,孫周在外頭等她,刷微博,看抖音,曬太陽,還曾爬上車頂眺望遠方:整個上午,只有一個開摩托車的從不遠處經過,車聲突突,開車的加坐車的,一共三壯漢,超載駕駛、跨坐疊乘,如一座移動的肉山。
中午時分,陽光熾烈,孫周嚼麵包就脈動,嚼著嚼著,目光不覺黏在了遠近那密密的秸稈上。
那個女人,被拖進秸稈地的女人,是被棄屍附近了,還是被帶走處理了?
又或許,是自己腦補太多、想得太嚴重了:沒有血腥罪案,可能是夫妻打架,她只是被打了一頓而已。
孫周收回目光,繼續嚼麵包,嚼著嚼著,目光忍不住,又移了過去。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說:看看,過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