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難產

    夏夜的河水依舊冰涼刺骨，白小敏入水的瞬間，被涼水一激，意識猛然間恢復。河裡湍急的暗流帶動她迅速下沉的身體，翻滾著朝下游滑去。好在白小敏自幼識得水性，雖然猝不及防，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還是屏住呼吸，奮力划水擺脫了暗流的牽引。

    等她掙扎出了水面，已經在小河下游。那座讓她經歷噩夢一樣遭際的小石橋，早就被拋到身後很遠的地方。白小敏掙扎著朝河岸邊上游，奈何肚子裡傳來陣陣異樣的疼痛，讓她渾身使不上勁來。

    她知道肚子裡的孩子受了震動，怕是要提前出來了，不由得喊道：「孩子，你再忍一忍。娘這就帶你上岸！」她這一嗓子，看似在跟孩子說話，其實也是為自己鼓勁。說來也怪，她這一喊，肚子似乎沒有之前那麼痛了。她鼓足勁力游向岸邊，摸爬著爬上河岸。

    肚子裡越來越頻繁的疼痛，提醒她孩子很快就要降生。荒郊野嶺又是大晚上的，她孑然一身，身邊連一塊乾淨的布都沒有，孩子要是就這樣生下來，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白小敏舉目四望，小河邊上除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樹林子，什麼也沒有。她依稀記得常家村到白鳳鎮的大路，就是沿著這條小河前進的，或許在大路附近能找到人家，可以托人幫忙。

    「孩子，再等等。娘會找到有人的地方，你一定要撐住啊！」白小敏捧著陣痛的肚子，步履踉蹌的一頭扎進了河邊的小樹林。河岸邊輕柔的涼風，吹進小樹林裡卻好像變了脾氣一樣，拍打得樹林裡的枝葉啪啪作響。白小敏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她不由得打了寒顫。

    拖著沉重的身子走進樹林，身體上的疲憊和肚中傳來的疼痛，讓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終於，小樹林裡出現一片稀疏的西瓜地。六月時節正值西瓜收穫的時節，地里一個個碧綠的圓球，在月光下閃著琉璃般的光澤。

    西瓜地附近應該有人家才對。白小敏吃力的看了看四周，失望的發現附近並沒有人家，只在西瓜地一旁的大樹下搭著一個簡陋的看瓜窩棚。

    「有沒有人？」白小敏吃力的喊了一聲，希望那瓜棚裡面能出來一個看瓜人。然而漆黑的瓜棚裡面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沒人回答白小敏的話，她失望的朝瓜棚挪去，心想：好歹能有個遮風的地方，要是瓜棚裡面能有塊乾淨的布也好。

    離瓜棚只有幾步之遙，那裡面卻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挪動身體。白小敏一驚，問道：「什麼人在瓜棚裡面？」

    瓜棚里悉悉索索的聲音突然中斷。片刻過後，一道甜美的童音從瓜棚裡面傳來：「娘，我終於找到你了！」童音還沒有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經從瓜棚裡面撲了出來，一頭扎進白小敏的懷裡。

    白小敏原本沉重不堪的身體，哪能經得住這樣一撲，整個人就被那小不點兒撲倒在地。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坐起來，一把扶住撲倒她的小女孩，吶吶的說道：「小滿、小滿，真的是我的小滿！」說著她哽咽起來，緊摟著小滿再也不願鬆手。

    小滿被她娘親緊摟著身體，有些喘不過氣來。娘親濕漉漉的頭髮和衣服，很快潤濕她的衣衫，她能感受到娘親身體的冰涼和顫抖，幼小的心靈也不自覺的跟著打顫。

    察覺到女兒的異樣，白小敏鬆開摟住小滿的手，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頭倒在了地上。

    「娘！」小滿被白小敏嚇到了，驚慌失措的叫喊起來，「娘，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她一邊驚慌的叫喊一邊回頭喊道：「大海哥，我娘親這是怎麼了？你快幫幫我！」

    跟著小滿從瓜棚里鑽出來的一個男孩，原本還站在瓜棚外看著小滿母女，如今看到白小敏倒在地上不動了，也嚇了一跳，趕緊跑到白小敏身邊，搖晃她的身體，喊道：「小敏嬸子，你醒醒！你快醒醒！」

    「大海哥，我娘親是不是死了？」見搖不醒娘親，小滿一撇嘴，就要放生大哭。

    「不是不是不是……」麥大海急著安慰小滿，一連說了三個不是，但其實他心裡也沒有底。他看小滿要哭，連忙說道：「把小敏嬸子抬到瓜棚裡面去，我有辦法。」

    兩個孩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小敏抬進瓜棚。麥大海一邊用力掐住她的人中，一邊讓小滿搖晃她娘的身體。他其實也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什麼也不懂。不過是平時見到村裡的土大夫這麼醫治昏厥的病人，於是依樣畫葫蘆的照做，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他們這一折騰，倒還真的把白小敏弄醒了。她睜眼一看，小滿淚珠滿面的正搖晃她的胳膊，嘴裡還不停的叫著娘親。看到女兒梨花帶雨的模樣，白小敏心裡很痛，腹中隨即傳來的巨痛讓她忍不住大叫起來。

    「娘、娘，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很痛？」小滿看到她娘醒過來，還來不及高興，心情又隨著她娘的叫聲落入了谷底。

    「小滿、娘、娘要生了……」白小敏吃力的囑咐道：「你去找一塊、一塊乾淨的布，還有水，剪、剪刀……」劇烈的疼痛讓白小敏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還有……熱水……」說到這裡她就只有喘氣的份了。

    「我去弄熱水！」麥大海自告奮勇的去找熱水了。

    小滿懂事的拿出自己的包袱，從裡面取出兩件小衣服和一塊花頭巾。小衣服是她娘給還沒出生的小弟弟做的，花頭巾也是娘親手繡給她的。出門前她想著這些東西都是娘親手做的，所以把它們收進了包袱里。

    之前她沒有追到花轎，讓娘親嫁到白鳳鎮去了，心裡很懊惱，於是央求隔壁的大海哥帶她來白鳳鎮找娘。沒想到走到半路天就黑了，他倆又餓又渴，就躲進路旁小樹林的西瓜地里，想偷個西瓜吃。結果他們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她娘，之前收進包袱里的東西也排上了用場。

    看到小滿懂事的樣子，白小敏滿心苦澀，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她吃力的說：「小滿很乖……現在、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她斷斷續續的交代小滿應該做些什麼，自己就依著從前的經驗開始用力推動腹中的孩子。

    這一次比生小滿的時候困難很多，疼痛讓她耗費了所有的精力，要不是為了孩子，她真的想放棄了。終於，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響起。小滿用稚嫩的小手捧起那個，小小的肉球一樣的嬰兒，高興的喊道：「娘，是個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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