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閨閣記

番外一:西風吹散綺羅香


    寒露時節,最恨秋雨惱人。隨夢小說網 http://www.suimeng.co/

    然而,那秋雨卻管自下著,淅淅瀝瀝,點點滴滴,一夜清商總不息。到天明,便見殘葉滿地、苔痕濕重,石階上滑膩膩地,更比往日難行。

    慧能高舉著手中油傘,將那簇新的緇衣下擺撈至腰間扎牢,拱背縮肩,躡了足尖兒,專揀那有廊檐的地方走,生恐弄髒了今日才上身的新衣新鞋。

    只西風甚勁,那雨星兒時不時便要飄進廊下,泥地上又髒,慧能再是小心,鞋面上、褲角處,總不免要濺上三兩點雨漬,心疼得她直皺眉。

    皇覺寺有規制,秋冬兩季的衣裳隔年發,春夏兩季則一年一發。昨日寒露,正趕上宮裡送了新秋衣過來,厚實的粗棉布面料兒,里襯為松江白棉布,又軟又暖,委實很合她的意,若一上身就弄髒了,不只她自己心疼,管事更會罵。

    這一路雨橫風疾,好容易上至半山腰,前頭現出一帶青牆,幾枝海棠探去牆外,風一吹,那花瓣兒便到處飄,青石階上紅淚斑斑,倒像點了胭脂也似。

    到得此處,慧能不自覺便放輕腳步,行至那光可鑑人的玄漆門前,拉起門上獸頭銅環,「篤、篤、篤」扣了三下。

    須臾,門內揚起一管脆亮聲線:「是慧能麼?」

    「是,陸姑姑。」慧能隔門露出討好的笑,收起傘,放下衣擺,抬手抹了把臉上殘留的雨水,竭盡所能將自己捯飭齊整些。

    「這就來。」那被她喚作陸姑姑的女子說道。

    隨著話音,但聞腳步聲近,數息後,「咿呀」一聲,院門半啟,一個穿青衣、束環髻的圓臉女子,俏立於門邊兒,見了慧能二話不說,伸手就向她光頭上敲了一記。

    「哎喲」,慧能抬手捂腦門兒,那青衣女子單手掐腰,一臉地帶笑不笑:「好你個小比丘,腿子倒長,十停里有九停都是你討了這巧宗兒去。」

    說著上下打量慧能兩眼,嘴角撇了撇:「怎地也不穿乾淨點兒?主子最討厭人邋遢了。」

    慧能忙又向身上扑打幾下,口中陪笑:「這是昨兒才發的新衣裳呢,我拿松枝貯了一晚上,您聞聞,香的。」一壁說話,一壁便將衣袖舉到那青衣女子跟前。

    青衣女子忙朝後躲,笑罵道:「要死了,你個小蹄子連我也敢作弄,我告訴你說」

    「朝香,外頭是誰?」話未了,院深處驀地有人發問。

    極雅麗的一道音線,又有幾分微甜,甫一開言,滿庭秋雨竟作春溫,直聽得人心底里也一漾一漾地,汪了水也似。

    陸朝香聞言,立時收了笑,回首欠身,規規矩矩地回道:「回主子,是慧能兒來送信了。」

    「叫她進來。」那聲音道。

    陸朝香應聲是,先讓進慧能,復又將院門重新關牢,二人方沿抄手遊廊來至正房門前。

    門邊設著一具架子,左右各一張繡墩。慧能也不要人提,熟門熟路坐上繡墩,褪去腳上千層底的布鞋,自那架上取了雙精緻的軟底鞋換上,那廂陸朝香已然挑了簾向她招手:「進來吧,夫人正好得閒兒。」

    脆亮的語聲傳進西次間,郭婉便抬頭,向鏡中睇了睇。

    鏡子裡,是一張絕艷的容顏。

    瑩白如玉的肌膚,紅潤的雙頰,杏眸似含朝霧,嫣紅的唇若曉露濕花,引得人慾擷欲采、欲親欲近。

    容顏如昨,猶似當時年少。

    郭婉微側首,向鏡子裡拋去一縷眼風。

    嬌媚的、風情的,卻也是幽寂的、寒涼的。

    她彎了彎唇,對鏡一笑。


    十年了。

    她在這皇覺寺中靜修,至今已有十年。

    而這一睇一笑,便是這十年歲月刻下的印記。

    美人兒尚不曾老,唯這笑容里的滄桑,抹不掉。

    「給夫人請安。」慧能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拉回了郭婉的思緒。

    她「嗯」了一聲,自妝檯上揀起一支螺黛,一壁對鏡描眉,一壁閒閒問:「今兒又是誰?」

    「苦竹先生和都來了。」吞下那個令人敬畏的稱謂,慧能囁嚅地道,頭垂得很低,眼角餘光瞥見的,唯一角雪青裙擺。

    那裙擺也不知是什麼料子裁的,輕滑軟薄,落在青氈上,煙一重、霧一重,疊了再疊,裙緣下頭還露出幾層素紗,蓬蓬地倒像雲,略一行動,便「沙沙」作響。

    光是這條裙子,怕就抵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慧能心下不免咋舌,又有許多艷羨。

    這位郭夫人,在她們皇覺寺里,那可真是響噹噹的人物。

    聽掌院說,郭夫人娘家姓韓,乃是山東首富,闊綽得不得了。十年前,就因為郭夫人向娘家侄女兒抱怨說吃不慣寺里飯食,住得也不甚舒服,那韓家掌家大姑娘當下就送了五千兩銀子進寺,又薦來一個擅做精食的廚娘。

    有了這大注銀子進項,那住持大師再是個清心寡欲的,也得漏出點兒紅塵之心來。

    於是,一手拿錢、一手辦事兒。

    先是給郭夫人換至如今這院子,獨門獨戶的,清靜不提,且院子裡一應也皆是全的,還另設了一間小灶房。

    再一個,打水劈柴的差事亦也免了,郭夫人「先天弱症,寒熱皆忌」,皇覺寺「慈悲為懷」,自不好做出那等「有傷天和」之事。

    至於這「天和」到底是黃是白,那就真只有天知道了。

    從那以後,郭夫人便單獨開火、獨居一院,鎮日悠悠閒閒地,過得極自在。

    那韓家也極乖覺,自那以後,年年都不短了往寺里送錢,少則一兩千、多則七八千,將上下人等餵得足足的,那郭夫人更成了香餑餑,走到哪裡都有人巴結,還不定能巴結得上。

    除此外,每逢年節,東宮亦常給郭夫人賞東西,光是那頭一等的檀香便價值千金,可見其人雖不在,寵愛卻不曾衰。

    而自六年前蕭太后薨逝,那幾個曾經得罪過郭夫人的僧侶,不是被罰去後山挑水,便是去淨房掃地,住持和掌院愈加小心謹慎,敬著這郭夫人比敬佛祖還誠。

    有了這三重因由,寺中凡得郭夫人照應者,那日子也是水漲船高。

    慧能便是少數幾個幸運兒中的一個。

    因她生得也算乾淨,行動也規矩,最重要的是年歲小,今年也才十一,兩年前,郭夫人便指明由她並另兩個小尼專管往裡傳話。

    不過,那兩個小尼皆不及慧能伶俐,每每由她拔得頭籌,今日亦如是。

    而自領了這差事,慧能便覺著,這郭夫人一身的氣派,委實了不得。

    當然了,這皇覺寺里氣派大的主兒,自來頗多。

    只是,那些老妃子、老宮嬪再有氣派,也總有點陰森森地,說句大不敬的話,委實是像鬼多過像人。

    可這位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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