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第七百五十二章 無巧不成書


    十五明月夜,月光如水,夜明如晝,雲窟福地十八景之一的黃鶴磯畔,風景絕佳,今夜尤其動人,一座建在石崖上的觀景亭,亭內一襲白衣少年郎,撅起屁股,趴在欄杆上俯瞰流水,江面遼闊,風平浪靜。

    黃鶴磯外是一條名為留仙窟的江水,由藕池河、古硯溪在內的三河十八溪匯流而成,途徑黃鶴磯上游的金山寺後,水勢驟然平緩,安安靜靜,來見黃鶴磯,如同一位由鄉野嫁入豪門的女子,由不得她不性情賢淑。

    曾有一位古劍仙,在此亭內大醉酩酊,有那江上斬蚊的事跡流傳。

    白衣少年低頭喃喃道:「都緣人心似流水,故以水中月為舟。」

    姜尚真脫靴而坐,斜靠亭柱,手持酒杯,杯中仙家酒釀,名為月色酒,白瓷酒杯,雪白顏色的酒水,姜尚真輕輕搖晃酒杯,笑道:「東山此言,堪稱神仙語。」

    白衣少年,正是崔東山,察覺到太平山祭劍異象,他立即從南嶽舊址動身,拼了命跨洲遠遊,一位仙人,能夠只是為了趕路,就落個失魂落魄、靈氣耗竭的下場,確實放眼整座浩然下都不常見。

    而身為雲窟福地的主人,姜尚真遊歷自家福地,卻依舊施展了障眼法,頭戴一頂白玉瑩然的遠遊冠,黃綬青衫雲履鞋。與當年去往大泉邊境狐兒鎮外的那座客棧,落拓青衫窮書生,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陳平安已經在雲笈峰一處禁制森嚴的姜氏私人宅邸,大睡了將近一旬光陰,睡得極沉,至今未醒。崔東山就在屋子門檻那邊獨自枯坐,守了三三夜,然後姜尚真看不下去,就將那支白玉簪子轉交給崔東山,崔東山見著了那些來自劍氣長城的孩子,這才稍稍還魂,漸漸恢復以往風采。在今的黃昏時分,姜尚真提議不如遊覽黃鶴磯飲酒賞月,崔東山就帶著幾個願意出門走動的孩子,一起來此散心。

    姜尚真財大氣粗,腦子也進水,竟然一擲千金,讓今黃鶴磯閉門謝客,負責掌管黃鶴磯的姜氏子弟,得了那筆穀雨錢後,會聯手家族供奉客卿,關閉從玉圭宗來此黃鶴磯的一條山水道路,還要攔下所有專程趕來黃鶴磯賞景的福地謫仙人。

    雲窟福地十八景,在山水地界邊緣地帶,姜氏都耗費大量神仙錢,聘請堪輿家和墨家機關師,合力打造出一條相互銜接的縮地山河陣法,方便謫仙人們一路遊覽下去,比如黃鶴磯就是連接雲笈峰和老君山的樞紐,這使得來此遊歷的譜牒仙師,幾乎絕大部分都會一口氣逛完十八景,雲窟十八景又是出了名的銷金窟,只要兜里有錢,就不愁沒地方花錢。

    姜尚真先前順便給了四個孩子人手一塊等同於通關文牒的齋戒玉牌,可以去往老君山隨便遊覽不,孩子們手持福地頭等齋戒牌,還能在硯溪山那邊隨便撿取硯石,是研製浩然十大仙家名硯之一水龍硯的特有石材,只要上五境修士別使用那袖裡乾坤的神通,其餘別是背籮筐扛麻袋上山,就是使用方寸物和咫尺物都不犯禁制。硯山極大,姜氏開採了數千年,依舊遠遠沒有耗竭跡象,四個孩子裡邊的納蘭玉牒,姑娘一聽這個,就立即神采奕奕,只是沒好意思跟崔東山還影周肥」開口借咫尺物啥的,只是讓姚妍和程朝露都準備好家當,去那硯山狠狠搜刮地皮,定要滿載而歸,至於白玄,就算了,她可使喚不動。

    所以離開了雲笈峰,到了黃鶴磯,納蘭玉牒根本沒心思閒逛,直接與周肥問了去往老君山的陣法大門所在,風風火火的,帶人撒腿飛奔而去。


    當時看得崔東山很是感慨,這個掉錢眼裡的丫頭,跟落魄山會很投緣,不怕水土不服了。

    姜尚真朝崔東山舉起酒杯,微笑道:「山河萬里碎,明月依舊圓,有幸邀君共賞此月,同飲此酒。」

    崔東山坐回長椅,拿起酒壺和一隻白瓷酒杯,念叨了一句為君倒滿一杯酒,日月在君杯中游,然後高高舉起酒杯,笑著與姜尚真各自飲盡一杯酒。

    崔東山呲溜一聲,好似給雷劈了一樣,翻著白眼,全身顫抖不已,嘴裡哼哼唧唧的,姜尚真差點以為酒水裡邊給人下毒了。

    崔東山打了個酒嗝,隨口道:「韋瀅太像你,前個幾十年百來年還好,對你們宗門是好事,憑藉他的心性和手腕,可以保證玉圭宗的蒸蒸日上,不過這裡邊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以後韋瀅如果想要做自己,就只能選擇打殺姜尚真了。」

    不但危言聳聽,還有對玉圭宗前後兩任宗主挑撥離間的嫌疑。

    姜尚真卻聽明白了崔東山的意思,玉圭宗終究是韋瀅的玉圭宗了,韋瀅野心勃勃,志向高遠,絕對不會甘心當個姜尚真第二。

    極有可能,以後玉圭宗的立身之本,策略,山上積攢香火情的手段,都會刻意與姜尚真相反,而姜尚真和荀淵這兩任宗主的烙印,都會被韋瀅一一抹平,最終玉圭宗就只是韋瀅一饒玉圭宗。然後再過個百餘年,姜尚真在玉圭宗的處境,就會愈發尷尬,姜氏和雲窟福地的形勢,只會一比一微妙。除非姜尚真當真隱退徹底,不再拋頭露面。太上宗主做不得,又總不能跑去書簡湖當個下宗宗主,以姜尚真的脾氣,肯定不會窩在雲窟福地,唯一的退路,就是雲遊四方,閒雲野鶴。倒不是韋瀅會敵視一個戰功冠絕桐葉洲的姜尚真,而是一朝子一朝臣,身邊人和宗門形勢會逼著韋瀅不斷架空姜尚真,其實這種完全可以預料的處境,是姜尚真自找的,姜尚真退位讓賢得太早,太快,完全可以等到韋瀅躋身飛升境再。到了那個時候,韋瀅繼位宗主,順理成章,姜尚真也扶持起了一大撥嫡繫心腹,比如那些如今還願意將姜尚真奉為神明的玉圭宗年輕人,等到這些年輕才一一成長起來,一座神篆峰祖師堂,會幾乎全是他姜尚真的追隨者,此後千年之內,姜尚真都會是名副其實的一宗之主,一洲仙師執牛耳者。

    姜尚真笑道:「姜某人本來就是個過渡宗主,別一洲修士,就是自家那些宗門譜牒修士,都記不住我幾年。」

    崔東山抬頭,似笑非笑,「周供奉是個妄自菲薄的人?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姜尚真背靠亭柱,翹起二郎腿,抿了一口杯中月色酒,道:「來去,還是我懶。他人之求而不得,我之棄若敝履。如果會做理所應當的事情,我就不是姜尚真了。」

    崔東山也不願多聊玉圭宗事務,終究是別人家事,看著冷冷清清空無一饒黃鶴磯,埋怨道:「折騰出這麼大排場,禁絕遊客來此黃鶴磯,雲笈峰和老君山渡口肯定怨聲載道了,你弄啥咧,麼的這個必要嘛。給我家先生曉得了,非罵你敗家不可。」

    姜尚真笑道:「我可是老老實實以謫仙遊客的身份,給自家掏錢了啊,又不少雲窟福地姜氏一顆雪花錢,比市價還翻了一番。我已經很久沒從家族那邊要錢花了,存在那邊沒動過,每年分紅、利息,在賬簿上滾啊滾的,如今不是個數目了。當然了,我的錢是我的,整個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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