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暮1

    「啟興六年安化行省歸去關外」

    夕陽西下，風自北來，黃沙漫天，城關隱約。

    覆蓋著黃沙的碎石小路，被馬蹄激起無數塵埃，但那塵埃與此時周圍瀰漫的黃沙相比，卻又顯得如此渺小。

    不斷地有汗水從馬兒身上滴落。可想而知，只要這口氣斷了，這隻馬也活不成了。馬上健兒臉色蒼白，牙關緊閉，汗流浹背，白色的頭巾在汗水和黃沙的共同作用下已經被染成黃色。插在頭巾上的黑色羽毛以及背上背著的黑旗代表著關外據點的緊急傳令。棕馬脖頸上的銅鈴叮噹作響，以示道路上的行人迴避。

    「駕！駕！」

    此時的關外道路上並沒有任何行人，就算是有，也沒有人敢阻擋黑旗傳令。但傳令兵左臂上的鮮血似乎表明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遵守大新朝的規矩。

    歸去關建於天賜山脈的缺口之間，因風沙的常年侵蝕而顯得外表破舊，但也僅僅是外表破舊，大新朝建國兩百年來，歸去關還沒有被攻破的記錄，足以證明事情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開國功臣劉子江，堅守此關十月，北國傾盡全力，無功而返。望著潮水般退去的北國妖族，劉子江豪氣沖天，命令手下軍士與自己大喊。

    「歸去！歸去！不復歸！」

    由此，此關得名為歸去關，而劉子江也一語成讖，不僅北國不返，他自己也在班師後被降罪，在發配途中被殺，再也沒回到此關。

    但，那已是兩百多年前的事，這些回憶並不能帶給傳令兵一絲絲的安全感，哪怕劉子江復生也不行。

    因為他已經看見，黃沙當中，數百個騎兵正在向自己靠近。

    不是北國妖兵，也不是歸去關內的士兵。

    說起來也可笑，而是一群馬賊。安化行省的馬賊勢力在兩年前被統一，他們現在已經統一穿戴黃布所制的衣帽，整個腦袋只露出眼睛，其餘都被黃巾包裹。月牙狀的彎刀極其適合馬上作戰。

    四面的馬賊借著黃沙掩護行蹤，借風沙聲掩蓋馬蹄聲。黃色的衣帽在此時的天氣里就是最好的保護，這也是為什麼自己直到被四面包圍了才看到馬賊們，要是平常，傳令兵的一雙招子看的比鷹還遠，早就從容轉向了。

    傳令兵拔出馬刀，此時的他，逃跑已經來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殺出一條血路，然後與歸去關內出援的騎兵匯合，將命令傳至關內。

    不知道是那個馬賊吹起了特製的哨子，所有的馬賊開始怪叫起來，想要讓眼前的傳令兵不戰而降。

    接近！為首的馬賊並沒有武器，這讓傳令兵放心了一些。但沒過多久，他就絕望了。

    因為馬賊從袋子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這玩意兒也簡單，兩塊石頭，用長繩連在一起。但就是這簡易的絆馬索，就註定了他的命運。

    馬賊不僅販馬，打家劫舍，套馬的功夫也很強，不然拿什麼吃飯？

    領頭的馬賊甩了甩絆馬索，看準了對面單純的傳令兵並沒有長槍，馬刀又擋不住絆馬索。他嘿嘿一笑，咻地一聲就將絆馬索扔了出去。

    「得了，下來吧您吶！」

    一擊命中馬腿，傳令兵連人帶馬摔倒在地上，還翻滾了好幾下。數百馬賊包圍了他。

    這時，一個騎著黑馬的馬賊上前，周圍的馬賊自動為他讓開了前路。他翻身下馬，從靴子裡抽出匕首，對著傳令兵的脖子捅了進去，絲毫沒有與被殺的人有一丁點廢話的意願。

    傳令兵瞪大雙眼，腿腳用力摩擦地面，喉嚨發不出聲來，連慘叫都不能如願。

    事實證明，有的時候想當英雄，也要看對面配合不配合，遇上狡猾的，也只能這麼窩囊地去了。

    馬賊將自己的面巾扯下，露出了滿臉胡茬，細長的眼睛看著對方，然後用面巾按住傳令兵的脖子，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匕首，看來他並不想讓血濺自己一身。

    他將匕首放在傳令兵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拿起傳令兵身上的小竹筒，將裡面的紙展開，掃了一眼之後，就揣在了自己的懷裡。

    翻身上馬，吹響哨子，數百馬賊跟著他消失在了漫天黃沙當中。

    直到太陽完全落下，不遠處的歸去關也沒有一點動靜。只剩下戈壁的夜風不斷地吹著屍體的衣服，嘩嘩作響。

    實際上，一個王朝的朝廷再怎麼混亂，或者統治者再怎麼昏庸，在對待邊境關口的將領問題上，也是少有隨心所欲，或者安插親信來任命將領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這關係到國家存亡，不可馬虎。

    歸去關作為面對北國的第一大關，守關將領要精挑細選，要身經百戰，這是作為祖訓而存在的規矩。

    然而，就在傍晚，數百騎兵在距離歸去關不遠的地方跑來跑去，還公然殺人，歸去關沒有一兵一卒出關。

    消息漸漸在關內傳播。許多士兵正在竊竊私語。一名身穿山文甲的中年人對此視而不見，他站在城樓上，對著身邊的一個青色圓領袍，胸補獬豸的瘦弱文官說道：「還沒回來嗎？」

    那名文官問了一句：「是大的，還是小的？」

    牛頭不對馬嘴，但將軍似乎確實陷入了思考，然後說：「小的。」

    「剛剛過了沙鳴城的城門，快到了。」

    「那大的呢？」

    「沒有消息，或者說有消息......」

    又是一句不知所以然的回答，但將軍已經明白了他的話。

    沒消息，他們確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就算有，看看之前關外被劫殺的士兵，就知道有和沒有其實並沒有區別了。

    那將軍攥緊了拳頭，手指發白，而後又放鬆。

    旁邊的文官知道他忍了不少氣，也不說話。

    「能拿下小的嗎？」

    「只要你能，便能。」

    「能頂罪？」

    「只要你敢，我也敢。」

    將軍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招來一個侍衛，然後耳語了幾句，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下去了。

    文官看在眼裡，但還是什麼都不說。

    將軍回過頭來，看著比自己矮了不少的文官，卻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老子輕敵冒進，兒子貪玩誤事，父子二人將我大新士兵視為奴僕，將歸去雄關據為己有，令人痛心。」

    將軍停頓了一下，想聽聽文官的回應，但文官沒有回答他，而是摸著鬍子。

    「還請風憲寫作一章，上達天聽。」

    圖窮匕現，還是武人心直口快，這下文官也必須回應了。

    「此乃分內之事，你不說，我也做得。」

    將軍似乎鬆了口氣，然後又招來另一名侍衛，這次是大聲地命令他：「馬上派出一營士兵，下去搜查。」

    「是！」

    夜色下，城門大開，步卒們向前跑去，發出驚人的響聲，紛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戈壁里成為了唯一的聲響。

    很快，他們到達了事發地點，領頭的士兵拿著火把，看著滿地的鮮血，連鼻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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