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國天佑十九年冬,宰相林麓山之妻杜丹過世,時年三十六歲。
林宰相悲慟昏厥,不能起身待客,一應內外事務,皆由義兄吳解和妻兄杜預操辦。
其子林孝十二歲,雖然身材比一般的孩子要矮小一些,卻聰穎過人,陪着兩位伯伯將母親的喪事辦得井井有條,弔客見了都嘖嘖稱奇,讚許其少年老成,林宰相後繼有人。
「什麼叫少年老成啊……我只是從母親那裡繼承了一下靈智罷了。
」等晚上,弔客們漸漸散去之後,靈堂之中只剩下了伯侄三人,林孝一直彬彬有禮的小臉頓時便垮了,揉着早已哭紅了的眼睛,坐在母親的遺體旁唉聲嘆氣。
吳解和杜預對此倒也不以為奇。
這孩子半人半妖,來歷很不尋常。
丹兒修煉四百多年,一身精華多半都給了兒子,再加上從林麓山那裡繼承了不少文華,林孝聰穎老成到地步,也很合理。
「只是想不到丹兒去世這麼早……」杜預嘆「我爹得到消息之後嘆氣,說自己只怕是克女兒的命,要不然怎麼前後兩個女兒,都是有本事可卻都死在了前面……」 「舅爺年紀大了些胡思亂想。
這跟什麼關係呢?人和妖的結親,本來就是違反天。
母親早就知道自己不能長壽,若非三伯想方設法找來各種靈藥續命只怕早已去世了。
」又有一些抽泣的林孝搖搖頭,說话一點也不像小孩子,「要怪只能怪父親太出色;怪兒子吸了元氣……跟舅爺無關!」 這些事情,杜預自然早就知道。
吳解也好,林麓山夫婦也好,都不曾隱瞞過他。
三人又嘆了一回,吳解去看望了一下林麓山,用法術給他補益了一些元氣——林麓山乃是有大氣運的人,一旦生病,尋常的法術就很難奏效,此之謂「劫數」,乃是氣運的反噬,法力藥石都不怎麼有用,只能靠他自己熬過去。
好在林麓山終究是熬過去了,三天之後出殯的時候已經能夠起床。
雖然身形單薄得令人擔心,但在吳解的法術護衛之下,還是好好地完成了葬禮。
丹兒的葬禮非常隆重,作為一品誥命夫人在國家所有女人之中,身份尊崇程度可以排進前二十名。
而林麓山則是大楚國群臣之中身份最高、最受陛下重用儼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雖然他跟朝廷主流並不合拍,但好歹也是有一批支持者的。
兼之采蓋世,乃是九州七國最著名的才子,更是得到了很多民間的支持。
從抬棺出發到郊外下葬,一路上弔唁之人絡繹不絕,等到最後下葬的時候,來行禮的人至少有好幾百。
可是弔客雖多,真正傷心的卻幾個。
當他們回城的時候,路上的好幾間酒樓裡面正在歡唱嬉鬧,十分開心的樣子。
「這必定是父親的政敵,抓住機會來惹您生氣的!」林孝小拳頭捏得緊緊嘴裡發出咯咯的聲音,顯然是正在咬牙發怒,「父親不可被這些小人氣壞了身體!」 「我知們巴不得我現在就氣死了呢。
」林麓山淡淡一笑,眼中卻半分笑意,全是悲涼之色,「這些年來從戶部到宰相,所做的各種事情,多半都是跟他們為難的。
別看他們表面上客客氣氣,背後不知道咒了我多少次。
更抓住機會就要噁心我一下……習慣了,習慣了。
」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话語之中的蕭瑟之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自從當年熊嚯之亂,朝廷之中便被那些庸碌貪鄙之輩占了主流。
更糟糕的是原本將會成為國家清流的太學生們也盡數殉國,新舊交替之際斷檔接近十年——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那些人經營出巨大的關係網,將朝廷和地方緊密結合起來,不僅使得朝廷的各項命令難以有效貫徹,也讓清廉正直之士難以得到足夠的上升空間。
皇帝陛下對此自然憂心忡忡,然而他本非什麼天縱奇才,在不敢大揮屠刀的情況下,當真拿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