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在這一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久到他做了無數個夢。
夢中醒了無數次。
醒在三千年前,醒在三千年後,醒在億萬萬年前,作為萬界碑而存在的孤寂日子。
在這沉睡當中,他意識清醒,卻也渾噩。
他時常在想,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是不是都是那個萬界碑所不甘而幻化出來的假象世界。
假想的那個存在沈安在的世界。
說到底,不過是他想作為「人」活過一次罷了。
可究竟怎麼樣才算是「人」呢?
是大公無私,還是自私到極致,冷眼看天下人?
似乎所有的夢境,都是圍繞著這個問題而展開。
無數次的重來,但只有一場夢,是令他記憶猶新,無比不舍的。
這些夢當中,他天下無敵過,也庸碌一生過。
但在那些夢中,他過於追求成為一個人,過於、刻意的去把自己偽裝成人的樣子。
反而到最後夢醒時,他感到無比的空寂,孤獨。
好似一切都沒有什麼值得留戀,回想的。
直到
那一場夢。
那一場他忘卻了自己的身份,盡情的以沈安在而活的夢。
他是青雲峰的峰主,是那三個小傢伙的師父。
那一生,他沒有再為自己而活,沒有再執著成為一個人。
哪怕最後醒來,知曉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的心中,也將成為「人」這一事放下了。
因為沈安在,早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青雲峰、是傻小子,是景雪,是老三,是千葉。
是老鄭,是柳雲沁,正元
是沈安在那一生中經歷的所有事,身邊的所有人。
而不是沈安在。
可偏偏,在他開始不舍離開的時候,卻不得不離開。
荒古的萬界碑察覺到了未來的劫難,插手了輪迴。
要抹滅他的存在,抹滅沈安在存在的所有證據。
讓世界重歸正軌,回到那個只有萬界碑存在的樣子。
在這般情況下,沈安在自然是不甘的,他奮起鬥爭,意圖反抗。
一次又一次的輪迴,終究還是無法更改結局。
擁有完整的萬界碑之力,乃是創世。
不是他可以匹敵的力量。
準確的說,不是沈安在可以匹敵的力量。
想要與之抗衡,只有沈安在再一次成為萬界碑。
但那樣一來,結局依舊,沈安在依舊不會存在,只會是萬界碑。
不那樣做,沈安在也不會存在。
似乎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無數個黑夜當中,無數次的輪迴當中,沈安在都在尋找解決的辦法。
直到他最後一次,自黑暗當中甦醒。
「殺了他,為師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惡屍面色冰冷,帶著命令口吻的向許千葉開口。
沈安在與他對峙著,互相搶奪著對方體內的萬界碑之力。
這一刻,在兩人身邊的許千葉,成為了能決定戰局的人。
但他,陷入了猶豫當中。
「師尊師父。」
「千葉,殺了他,難道你不想救你妹妹了嗎!」
惡屍依舊在逼迫,命令。
而沈安在則是微微嘆氣,緩緩開口。
「千葉,動手吧,為師不會怪你。」
「這是你的妹妹吧,挺乖的,她還有大好年華,還有那麼多好景色沒看過。」
「為師已經活的夠久了,該見的也都見過,死就死了。」
「你沒必要覺得這件事情怎麼樣是對,怎麼樣是錯,其實世間很多事情都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沈安在望著那被惡屍抓住的許小芸魂魄,微笑著開口,語氣並無責怪。
「為師不是和你說過嗎,除惡務盡,行善必私,是非過耳,正邪己定。」
「師父」
然而,沈安在的勸說,卻讓許千葉的手顫抖起來。
他有些難以抉擇。
最終,他還是刺出了手中的符劍。
噗嗤
鮮血濺射, 惡屍看著刺入胸口的利器,低頭不語。
感受著生命一點點流逝,感受著傷口的刺痛,他緩緩抬起了頭。
望著雙目泛紅,咬緊牙關的許千葉,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當看到這個笑容,沈安在皺起了眉頭。
「你為何不躲?」
然而,惡屍並沒有回應他,而是輕輕伸手摸了摸許千葉的腦袋。
後者詫異抬頭,有些茫然。
意料當中的暴怒、憤恨的唾罵並未出現,反而對方一臉的欣慰解脫。
「千葉,你做的很好,你的師父是沈安在,不是我這區區惡念,為師比不上沈安在,否則當年你也不會死,今日這一劍,你可否」
惡屍的那雙眼睛終於不再冷漠,反而是充滿了溫情,帶著一些期盼。
「可否原諒為師當年的不作為呢?」
他的身軀,開始化作星光點點消散。
而許小芸,也在這一刻掙脫了束縛,終於得以出聲。
「哥,你做什麼!!」
「不要,哥,你快讓沈叔叔回來」
許小芸撲進許千葉的懷中痛哭,讓後者恍惚了一下。
「許千葉,誰人都可以殺的了他,唯獨你不能!」
遠方,女子的厲喝聲響起。
百魅仙君疾馳而來,看著那已經開始漸漸虛幻的惡屍,雙眸顫抖。
「若非是他,你早就死在了靈門,死在了死路之內,你妹妹也早死了,他為了救下你妹妹,一人面對如此多的大帝,稍有不慎就會魂飛魄散,稍有不慎就會毀了所有的計劃!」
「他為了救你,在九域尋找了多少個百年,才找到你的輪迴之身,你怎麼會將他殺死啊!」
百魅仙君的聲音有些尖,她痛罵著許千葉,讓後者的身軀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三轉輪迴訣塵封的記憶甦醒,那被惡屍在記憶上所下的枷鎖崩碎,過往種種,都開始於他記憶當中清晰,他的眼眶紅了。
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師尊師尊」
靈門、合歡宗
過往種種,都在此刻漸漸清晰。
原來師尊從沒有算計、害過自己。
後來的那麼多年,他都孤身一人,走遍九域星空,只為了尋找自己的輪迴轉世。
只為了能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