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換裝系統偽裝神女

24 人人都愛大紅薯07


    「跳得不好。」劉徹認真地說,「但我以後會跳得很好的,我很快就會跳得很好了。」

    他真的很認真,太認真了,像是恨不得把心臟都捧出來。

    月光長久地照進窗戶,照著劉徹的眼睛和劉徹的臉。

    現在不止是眼睛在發光,劉徹的臉上都亮著閃閃的光。

    人的眼睛當然不會發光,人的臉更不會發光。

    月光下閃光的是劉徹眼睛裡的淚水,和流到臉上的淚水。

    他哭了,沒有聲音,也沒有表情的變化,甚至他自己都好像沒有意識到他在流淚。

    淚光沉默而無聲地縱橫在他面孔上,並不悲戚。

    可看見他這個模樣的人,都應當肅然正坐,應當汗流浹背,空氣似乎都因為這幾滴輕飄飄的眼淚而變得沉重了。

    誰能在這樣的淚水面前無動於衷?君王的眼淚,原本就重逾千鈞。

    但此時此刻劉徹面對的並不是人。

    「還要唱歌。」神女說。

    她對劉徹的認真和劉徹的眼淚全部無動於衷,說這話時她面無表情,語氣也沒有情緒波動,冷淡得幾乎可以稱之為殘暴。

    她看著劉徹。

    那是神在天上俯瞰人間的眼神。

    劉徹手裡捧著紅薯。

    他不會跳舞,所以他只能給神女跳一種舞,並沒有什麼考量的餘地。但他會唱歌,所以他要思考,給神女唱什麼歌。

    這個念頭浮現的同時,另一個念頭像是影子一樣跟著浮現了出來。

    不,不可以這麼想,凡人如何能揣測神女的心意?

    他不可能猜得出神女想聽什麼,他所應該去想的是,此時此刻,他能給神女唱什麼。

    長夜安隱,天子的寢宮中寂靜無聲,帷幕上的雲紋在風中輕柔地浮動,樑柱上紅黑兩色漆畫的神人露出冷漠的眼神。

    手裡的紅薯有沉甸甸的份量。

    劉徹眨了一下眼睛,發光的眼淚划過他的臉頰。在這樣的寂靜中,他想起一些事情。

    不再是朝堂上的事情了,而是更久遠也更長遠的事情。

    他想起在他年幼的時候,匈奴的使者來到長安,宣室殿上面君不跪,驕橫地索要錢糧、茶鹽,還有漢室的公主。

    他想起在他登基之後,匈奴的使者來到長安,不同的面孔,相同的姿態。他們折磨死一個和親的公主,再來無懼無畏地索要下一次的公主。

    一年又一年啊,漢室的公主流水一般地葬送在匈奴的土地上,邊疆的戰爭沒有停息的時刻,馬蹄聲踏過的土地上,處處血流成河。

    從前他在宣室殿上旁觀,而現在他坐在宣室殿的主位上。

    他是劉徹,他十六歲就從景帝手中接過了通天的權柄,偌大漢室,千里江山,天上地下,原本只應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那些匈奴人,不通禮教的蠻夷,怎麼敢在他的大漢王朝、在他的宣室殿上耀武揚威!

    他不想沉默。

    他想出兵、打仗、攻伐、殺戮,匈奴讓大漢疼痛,那他就要讓匈奴流干全身的血!

    可是沒有人能理解他,所有人都只想待在這紙醉金迷的長安城裡,想將這一場歌舞昇平粉飾到世界盡頭。


    劉徹看得懂他們的意思,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都寫著,不戰尚可安享太平,戰則有亡國之慮,則不如不戰。

    匈奴的屠刀又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就連少數那些主戰的人,也都勸說劉徹要等待,說時機未到。

    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劉徹幾乎要將牙齒都咬出血。

    豈知時不我待?都是庸人!

    劉徹想咆哮,想大叫,想向全世界宣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王令下,逆臣當死!

    但他叫不出口,有什麼東西硬生生的掐住了他的嗓子。

    他要發動一場戰爭,可他又清楚的明白,他沒辦法發動一場戰爭。

    戰爭需要權利,需要兵卒,需要將領,這些他都沒有,但他總有一天會有。

    可這些也不是全部,戰爭還需要最重要的一個東西,糧草。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無數個深夜裡劉徹睜著眼睛望向樑柱上的漆繪,在心裡默默計算征伐匈奴、征伐諸侯、征伐百越、征伐天下,需要多少糧草。

    他其實不敢想得太深,因為心裡知道那個最終得出的數字會把他壓垮。

    但他沒有一刻是不去想的。

    懷著一種徹骨的怨恨,他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發起這一場戰爭。

    沒有糧草又如何?偌大一個帝國,他總能想辦法弄到糧草。因為他是劉徹,所以他相信自己能贏,他賭自己贏!

    可在極其偶然的時候,在最深最深的夢裡,劉徹也忍不住捫心自問,真的能贏嗎?

    直到今天,神女給他紅薯,神女說,「畝產千斤,可絕饑饉。」

    劉徹幾乎要憎恨今天了,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何德何能承擔起紅薯的重量,他盼瞭望了想了十數年的重量,他不切實際的妄想成真的重量,他為之淚流滿面的重量。

    劉徹動了動嘴唇。

    沒有發出聲音,但他的表情突然變了,往日種種疑慮像水一樣從他臉上流走了,他咬緊了牙齒,兩腮隆起堅硬的弧度。

    陰影落在他臉上,濃重得像是他一直以來的蟄伏和隱忍。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表情顯露出一種咬牙切齒的刻毒。

    然後他唱出了第一句。

    「豈曰——無衣。」起調極高,蒼然如神巫的祝禱。

    「與子同袍!」年輕的劉徹,年輕的漢武帝,聲音里還帶著年輕人的沙啞,面孔上閃爍著淚光。

    這是《詩經》《無衣》的第一句。

    怎能說你沒有衣裳,讓我為你披上我的戰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歌聲慷慨激昂。

    君王將起戰事,修理我的戈矛,我與你正並肩承擔著同樣的仇恨。

    這是秦人的戰歌,在久遠的時代,比兩千年前的西漢還要更久遠的春秋和戰國,秦人的士/兵就唱著這首歌,追隨在君王的馬後伐取天下。

    夜風吹拂,林久坐在窗台上,紛飛的裙擺像是白金兩色的浪花簇擁在她周身,她仰起頭,視線掠過垂墜的帷幕也掠過劉徹的頭頂,停留在屋頂描金的壁畫上。

    壁畫所在的位置太高了,夜色也太濃了,林久看不清楚壁畫的每一筆細節,只看見持燈的神人立在彩繪叢擁中,婉約而神秘地微笑著。

    《詩經·無衣》,這首歌最早的記載見於《左傳》。

    很多很多年前,是春秋和戰國的那個年代,秦國的國君徵召秦民從軍。士卒不願離鄉征戰,日夜不絕地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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