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迷局

第一章 引子


    唐總章元年,秋。愛字閣 www.aizige.com

    長安城南,終南山脈乃是京畿附近的最高山,時值深秋,青白色的霧靄流竄在山間,映襯著掛了霜的紅楓,如遒勁的狼毫濡滿硃砂,潑墨宣紙上揮毫一筆,適逢夕陽西下,這大片暈染的楓林便與夕陽絕色融為一體,煞是好看。薄暮間隱隱透著汀淙環佩之音,似是迴蕩著不遠處東西兩市的駝鈴,極度的鼎盛喧沸與寧謐潺湲在此處兩合為一,倒也毫不突兀。

    晚風漸起,流嵐隨著山勢將塵世的悲歡離合從山頂上的觀星塔直吹落山谷,都歸至於谷崖下那方古樸的道觀之中,瞭望樓上的銅鈴在清風的吹拂下,發出悅耳的聲響,引得雀鳥駐聽,卻又驚擾,驀然摶飛直上層雲,不知何所蹤影。

    此處名為觀星觀,雖是道觀,卻沒有終日打坐練功的道徒,只有當朝秘閣局丞李淳風,以及幾名在此充當雜役的秘閣局生員候補。秘閣局這名字聽起來神秘,所做的卻不是什麼秘而不傳的勾當,而是掌管曆法演算,預測日月食等異常天文現象。

    李淳風何許人也?便是那長安城裡人人樂道的曠世之才,相傳他九歲拜至元道長為師,十七歲成為秦王府記事參軍,二十五歲上書直陳當時通行的《戊寅元歷》中的十八條錯漏,被太宗拜為秘閣局前身太史局的將仕郎,而他此生最得意之事,莫過於與當世神算袁天罡合著了舉世聞名的《推 背 圖》。

    傳說袁天罡將八卦術數演算之法傳授給了李淳風,李淳風如獲至寶,算著算著入了迷,竟算出唐以後兩千多年的國祚,直到袁天罡推著他的背道「天機不可再泄」,方才罷休。

    眼下巨作已成,袁天罡駕鶴西去,時年六十六歲的李淳風乃當世唯一能解讀此書之人。

    恢弘壯闊的落日緩緩沉下終南山去,自觀星觀轉過兩道坡嶺,就是弘文館別院的所在。十六年前,渭河發大水淹了長安城裡的弘文館,天皇李治下令在此處修築別院,用來修復在洪水中受損的書卷,這裡雖然比不上城中弘文館,位居皇城,是皇子與親貴督學之所,卻保存著大量重要文獻,有重兵把守,曠世傑作《推 背 圖》現下便藏於館中。

    快到宵禁時分,遠處的長安城已沉淪在越來越重的暮色里,萬籟俱寂,唯有山間的雀鳥咕咕。夕陽餘暉下,一紅衣戎裝少女策馬翩翩而來,正是李淳風唯一的徒弟樊寧,她年方二八,已是窈窕初長成的年紀,小臉兒白皙細嫩,吹彈可破,秀眉纖長,一雙桃花眼如同沉著春日的明湖,瑰麗燦爛又清澈動人,桃花面上粉黛不施,如清水芙蕖,與長安城街坊中妝發精緻的姑娘們截然不同。她尚在襁褓時,便被李淳風收養,兩人相伴多年情如祖孫,但李淳風是個道士,日日又醉心於擺弄渾天儀,自己飢一頓飽一頓,自然也沒工夫養育小娃娃,故而樊寧身量極其瘦弱。與此相悖的,則是她驚人的氣力,觀內擺放的純銅鑄渾儀,秘閣局的男生員們要兩三個人才能抬動,她卻一人就能抬起,連李淳風都頗為感嘆,說她天生是練武奇才。

    弘文館別院正門處,樊寧匆匆下馬,亮出傳符道:「我乃秘閣局丞李淳風之徒樊寧,奉師父之命,前來取《推 背 圖》抄本。」

    守衛見傳符上朱紅色的印格外清晰,應屬東宮所有,不敢怠慢,立刻讓開一條路,一名牽馬卒過來,將樊寧的坐騎牽至一旁的拴馬樁。守衛長是個胡人,生得虎背熊腰,見來的不是李淳風而是樊寧,鴉青的眼眸上下打量一番,一笑滿臉的絡腮鬍須亂顫,打趣道:「你師父又去平康坊吃酒了?」


    樊寧貼身收起符節,一撩搭在肩頭的紅絲髮帶,眼底閃過幾絲促狹:「我師父若不去平康坊,怎知曉官爺與清蓮姑娘的美事,又如何能設計幫你說服尊夫人,促成這樁美事呢?」

    守衛長這樁風流案本就是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被樊寧驟然提起,他只覺尷尬不已,不敢再挑李淳風的理兒,清清嗓子打斷了周圍人的鬨笑道:「女娃,你可千萬別覺得我是在刻意刁難,今天你恐怕是取不成這抄本了……」

    守衛長話音未落,樊寧的手便「啪」地一聲按上了劍柄,驚得守衛長一趔趄,後退兩步忙擺手解釋道:「都說了莫怪我了……是抄書的師傅今日著了風寒,沒將書抄完。不信,不信你隨我去看……」

    「我可不去」,樊寧將劍背在身後,眸中冷光猝爾一聚,三分笑罵兩分唬道:「官爺應當知道,這活計是誰派下的,明日若還拿不到抄本,我可不替你們頂這個雷,直接去東宮找太子殿下領罰罷!」

    說完,樊寧便拂袖而去。一名守衛湊上前來,操著手吸溜吸溜鼻涕,對守衛長低笑道:「秘閣局丞不過區區七品,即便奉太子之命,他的徒弟也不當如此囂張罷?機靈詭辯的,不知還以為她是公主郡主呢。」

    「一看你便是外鄉才調來的,不知深淺。長安城裡的混世魔王多如牛毛,唯獨這丫頭千萬別惹,你即便真得罪了公主郡主,總還有地方評理,但若惹了這丫頭,可是會亡魂斷命!你們看到她那一襲紅衣沒有?還有那雙桃眼,平素里就勾魂攝魄的,我跟你們說,這丫頭可是紅衣夜叉轉世,要是惹怒了她,只消雙目一瞪便可讓你神志錯亂,變成廢人,去歲啊,她就曾逼瘋了員外郎的夫人……」

    樊寧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出這些人切切察察在說些什麼。去年那事,明明是員外郎家的當家主母虐殺繼子,還逼死了丫鬟頂罪,銷毀證據,樊寧逼不得已,才披頭散髮裝夜叉鬼嚇她,誰知這人不怕良心譴責,卻怕極了鬼神,登時就嚇出了失心瘋,把所有事情都招了。案子是破了,犯人也緝拿歸案,而她這終南山紅衣女夜叉的傳說,再也無法澄清了。

    若這世上惡人皆怕鬼,多她一個又何妨,樊寧想著,聳肩一笑,上馬掉頭,向終南山方向駛去。

    觀星觀里,李淳風正坐在古槐下自弈。這青牆烏瓦的道觀已有二三百年歷史,看慣戰亂風雨,毅然挺立,似是彰顯著主人的風骨,而道觀初建時,這古槐便已蔚然成蔭,無人知曉它是何人所種,抑或是何處飄來的風種,只是遙遙看到這參天古槐,便知到了李淳風居所。

    樊寧從弘文館別院趕回此處時,暮色漸沉,李淳風已辨不清棋盤上的黑白子,嘴裡不住嘟囔著:「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

    「無極不無極我不知道,天暗成這樣,黑白看不見,再下下去可要成烏眼雞了」,樊寧從側門進觀,將馬匹牽入棚里,從桔槔汲出的清水裡舀了一瓢,邊喝邊嗔道,「方才那一趟算是白跑了,那守衛長只顧著吃喝嫖,拓本竟沒有抄完,明天還得去,師父不是神機妙算嗎?怎的連這點小事也算不出來?」

    李淳風依然摸黑看著棋盤,嘴裡嘟嘟囔囔不知所云,樊寧好氣又好笑,大步走上前,將符節撂在了案上,攪亂了棋局:「已是死局了,師父還裝模作樣下什麼呀?明日師父自己去找他們拿罷,我可不伺候了!」

    李淳風號黃冠子,是個清癯瘦削的小老頭,年逾六旬,華發滿頭,精通天文、曆法、陰陽、算數等多門學科,既是道士亦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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