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雷第一次知道,原來拜天地的時候,會讓人忍不住想笑。
尤其是夫妻對拜時。
雖然瞧不見邵小玲的臉,可他能察覺到邵小玲在發抖,應該是憋著笑。
宴請賓客時,許多人來敬酒。
張小雷表面上在喝,但趁著夜色,將酒水都倒進了衣服里。
他不喜歡與這些人喝酒。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是誰。
只聽說是親戚,可他迷迷糊糊的,也聽不清究竟是哪兒的親戚。
趙河倒是喝多了。
他抓著張小雷,叨叨絮絮很久,說著自己偉大的理想。
他說去了一趟洛陽,被沿途的風景所吸引。
他也想試試去遊山玩水。
一人、一筆、走遍天涯。
張小雷聽過後,就很誠懇地與他講:「可你連卵蛋都沒有呀,你敢一個人在野外睡覺麼?」
趙河當時先是一愣,隨後苦澀地笑笑,覺得張小雷說得有道理。
他不再談理想,失魂落魄地走了,還沒走到門口就坐在地上哭,被邵家人趕了出去。
等客人們吃飽喝足走了,張小雷坐在桌旁,看著滿桌的狼藉。
他知道邵小玲在等自己。
但他就是想再等等。
月色高掛。
「小瘸子。」
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過頭,卻見牆角站著李風舞。
李風舞靠在牆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瞧你這樣,似乎沒喝夠。」
張小雷心裡猛地一驚。
他站起身,朝著李風舞走去。
「海量,我海量。」
他這樣自誇。
李風舞微微一笑,他拿出一個小酒罈:「那再喝點?」
張小雷想,他今天可以喝點黃酒。
李風舞卻開口道:「我帶了水酒。」
「唔……謝謝。」
「那麼……走吧?」
「好。」
倆人來到後院。
李風舞坐在石椅上,宛如變戲法一般,變出兩個杯子來。
他先給自己倒上一杯,又給張小雷倒上一杯。
張小雷看著杯中酒,他沉默一會兒,開口道:「三年了。」
「嗯?」
「你我相識,三年了。」
「還差些天。」
「差不多了。」
「走一個。」
倆人碰杯,張小雷這次沒耍花招,他一飲而盡。
「過得怎樣?」
「還行,隱姓埋名。」
「不去找你那一柳燕了?」
「她被百里夫遺棄了。」
「哦?」
「百里夫中了舉人,便把她拋棄了。她氣不過,撕破臉皮跑去告狀,於是百里夫被指責不仁不義,摘了他舉人的名頭,又打了二十大板。」
「走一個!」
倆人又碰杯。
張小雷輕聲道:「孫虎呢?他中了麼?」
「不曉得,應該是沒中。若是中了,他會去找一柳燕。」
「痴情人。」
「不提他。」
李風舞放下酒杯,他輕聲道:「三年前你還是個瘸了腿的小偷,現在可好,快活麼?」
「歸功於你……」張小雷誠實道,「若沒有你,只怕我還跟著連雲天到處跑,興許……某天死在連鶴手上了。」
李風舞笑道:「感恩我?」
「嗯。」
「放出消息,是想請我來?」
「嗯,有些話想問問你。」
李風舞道:「想問問我,當初為什麼拋下你?」
「對,想不通,想不透,想不開。」
張小雷握住了拳頭,他真誠道:「我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會一直追隨你。你把我救出深淵,也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可是你……」
李風舞平靜道:「我想你好好活著。」
「我不明白。」
「記得當初你險些殺了連雲天,卻被我阻止麼?」
「記得。」
「在那荒郊野外殺連雲天,何等容易……」李風舞誠懇道,「可你說說,那時候你若是殺了他,結果會如何?」
張小雷陷入了沉思。
那時,他若是殺了連雲天。
他當時以為連鶴已經死了,連雲天再一死……
這麼想著,他忽然覺得不太舒坦。
李風舞溫和道:「你活在黑暗裡,又何必往自己的手上再添鮮血,往心裡再添黑暗?我當時說過,你若是殺了他,你不再會是完整的人。」
「所以呢?」
「所以,這三年你變了,你確確實實擁有了一些東西。我只希望你明白,人不是為復仇而活的,人之所以活著,是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張小雷搖頭道:「你還是沒說清楚,為什麼拋下我。」
「我說清楚了,只是你沒悟。」
張小雷又尋思了一會兒。
他嘆氣道:「在你身邊,沒有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你還是有腦子的,我很欣慰。」
李風舞忽然伸出手,放在了張小雷的頭上。
他輕聲道:「你我都活在黑暗裡,我又如何讓你拾起溫馨?小雷,我活了這麼多年,自己都找不到光明,又怎麼敢帶著你?」
「可我不怕,我早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
「可我想做的,偏偏就是讓你脫離那樣的生活。」
「唔……」
「走江湖,好玩麼?」
「不好玩,想家,想小玲,偶爾會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