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於是陳逸便將郭圖告訴給他的,關於逄紀等人的背叛盡皆說了出來,聽得袁紹額角青筋暴跳:「有難不死,出亡不送。好啊,好啊……」他忽地抬頭望向陳逸,眼前這人為了他勞心勞力,而袁紹至今卻不能兌現幫他報父仇的諾言,他慚愧的說道:「我愧對你啊!如若想活,我可贈金予你,派人護你與耿君一同出城。」
陳逸且笑了一笑,似乎知道父親陳蕃的仇再也無法向漢室報復,他一直為仇恨壓抑的內心忽然輕鬆了不少:「袁公仁厚待士,身旁豈能沒有忠臣相隨?」
「好!」袁紹此時也不再顧忌什麼士人體面,在榻上獰笑道:「那你這就去、帶上郭圖一個……這些人往日裡奉承我阿諛我,如今還敢厚顏另投他主?做夢!」
他的話語中帶著殺意,雖然如今南皮將破,袁紹手中仍有一支可以調用的兵馬,殺一些亂黨實在綽綽有餘。陳逸也不猶豫,儘管這些人里有不少曾與他的父親陳蕃有幾分交情,他也仍堅決的執行著袁紹的命令,手段冷酷,就連郭圖在一旁看著都心有餘悸。
「郭公則!你這個小人!」逄紀背後挨了一劍,踉蹌著倒在血泊里,他的手靜靜地攥著郭圖的衣擺。
郭圖趁著陳逸走向遠處的機會,緩緩蹲了下來,一邊掰開逄紀緊握的手,一邊低聲說道:「不是我小人,而是你太愚鈍。」
「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苟活麼?你也遲早要給袁氏陪葬!」逄紀滿臉鮮血,惡狠狠地說道。
「當然不能苟活了。」郭圖將逄紀的手丟到一邊,嘆了口氣:「可我們都是要死的,就不要給人再添麻煩了……還是給我郭氏帶點好處吧。」
「都在這裡了麼?」陳逸環顧了滿地的屍首,皺了皺眉頭:「好像還少一個陳孔璋?難道他不曾牽涉其中?」
郭圖還未答話,外面便慌張的跑進來一個人叫喊道:「不好了!城門失守了!」
陳逸大驚,當下也不管有無漏網之魚,帶著郭圖等一行人匆匆返回王宮。
袁紹這時已經坐在席榻上,開始吩咐耿苞最後一件事:「我無顏再見田元皓,此時他當在獄中笑我坐失良策,耿君代我見他一見吧。」
耿苞簡直如死裡逃生,跪伏在地,由衷的感激道:「謝袁公之恩!」
袁紹讓他離去後,忽然看到那隻袁術帶來的錦盒:「這裡頭是什麼?」狹長的錦盒自然不可能再裝著誰的首級,此時就算是看到外甥高幹的首級被塞在裡面,袁紹都不會感到驚怒了。他自言自語的說著,親手將錦盒打開。
一道寒光從錦盒裡穿刺出來,袁紹、袁術二人微眯著眼,在那劍芒閃過之後,一柄狹長的、劍刃略有殘破的寶劍靜靜地躺在錦緞里。
袁紹的呼吸陡然間粗重了起來,他看見那劍身上清清楚楚鐫刻的兩個篆字,是他當初特意囑咐工匠鑄上去的『思召』!
「好利的劍……」袁紹丟掉錦盒,這時陳逸等人在殿門外叫喊著漢軍入城的消息,對他來說像是沒聽到一樣。他此時眼裡似乎只有這柄失而復得的佩劍,當初為了假借天命,他特意弄出神人授劍的故事,後來在被皇帝打敗後遺落沙場。
沒想到這柄劍早被皇帝撿到了,還保養的比以往更要鋒利。
「好啊,好啊!看來皇帝沒少給它開鋒刃!」袁紹突然狂笑起來,或許從袁術活著入城、帶來他三個兒子首級的時候,自己就註定了要接受來自皇帝的嘲諷與侮辱。他看著明晃晃、還帶著細微傷痕的劍刃,映照出自己面孔的同時,仿佛還能看見那一雙陌生、冷漠的眼神。
「丈夫就要有丈夫的死法,皇帝開恩,唯有此劍配斬吾首!」
「明公住手!」陳逸試圖跑進殿內阻止袁紹,卻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
袁紹這時已經將劍橫在脖子上,對呆立在旁的袁術笑了一下,那笑容既蒼白、又似乎帶著幾分挑釁。
然後袁術眼睜睜的看著袁紹很慢很慢的、用劍刃割開自己的喉嚨表皮,然後手腕用力,將劍刃往深處割去,割到喉管時,袁紹嘴裡只能發出『嗬嗬』的含混之聲。隨即鮮血宛如流泉汩汩而出,將袁紹的深衣廣袖染得通紅。
陳逸這時已經猛撲過來,將袁紹抱在懷裡喊叫著。袁術愣怔著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陳逸抱著袁紹的身體痛哭流涕,忽然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剛才一直無動於衷、眼看著袁紹自刎的行為是何等的錯誤。
他明明是巴不得對方死的啊,可為什麼如今袁紹真的死在自己面前,袁術心裡卻會有一絲酸楚與悔恨?
袁紹氣若遊絲,睜大著眼睛直直的盯著袁術。
他連忙跌落在地,伏在袁紹身邊靜靜地聽著:
「天……天晴了嗎?」
袁術下意識的望向殿外陰沉的天空,連日的大雨過後,天空依舊沒有放晴的意思。可他似乎從袁紹的話語中聽出了微弱的祈願,臨了又改了口:「天晴了。」
「天晴了……」袁紹顫抖著嘴唇,兩隻瞳孔開始渙散、失神:「……就叫上孟德、孟卓他們出去打獵吧。」
袁術身子猛地一震,他恍惚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曾與一群人鮮衣怒馬,撒歡的奔馳出城,在汝南的郊外打獵。
那一群人里記得有張邈、有曹操、有許攸,這些人有前有後,有說有笑,但跑在最前面的、最恣意張揚的、最讓他怎麼抽馬也追趕不上的,永遠都是那個立志要改變漢室的兄長。
「阿兄……」這是時隔許多年,袁術再一次這麼稱呼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