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的華年

在水之湄


    「我和他談了十二年,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結婚時,妻子說。

    丈夫並不介意,只是在女兒出生後不久開始帶不同的男人回家過夜。

    「他跟男的睡覺被女的撞見過。」保姆的描述繪聲繪色。

    像是為了印證保姆的話似的,一個春末的黃昏,妻子爬上頂樓一躍而下。那時她的女兒只有一歲半,尚不知道地上血肉模糊的媽媽曾經歷過什麼,只是扯著嗓子大哭。

    那天的火燒雲格外濃烈。

    10

    死亡充斥著我的生命。

    在這短短十幾年裡,我見證了四個家庭的破敗和兩個獨居者的消逝。

    商場門口看自行車的丈夫和橋頭賣小吃的妻子,他們終是在黃泉下團聚了。只是我搞不明白,丈夫究竟是自願掉在水中還是失足滑下。

    不知道那個離家出走、不愛上學的十六歲女孩最後有沒有回到家裡,我記得他們搬走時,七十多歲的老奶奶已病得氣息奄奄。

    被摁在床上打的妻子帶著小女兒決絕地離開了,丈夫仍住在我隔壁,只是不常遇見。偶然間撞見時,他朝我尷尬地笑笑,我心裡卻有些發怵。

    跳樓死了的妻子留下一歲半的女兒淒淒涼涼活在這世間,她的父親在三年後被查出患有愛滋病。人們說,那女兒想必也得了,可憐她還不諳世事。而後的某天,這父女兩個忽然消失不見。他們的小洋樓很快落滿厚厚髒髒的灰塵,有調皮的男孩砸爛一樓的窗戶鑽進去探險,被保安狠狠訓斥一通。

    我想起自己的媽媽和爸爸。

    爸爸學成歸來自然是風光無限,只不過常常嫌媽媽蠢笨,疏忽了學習跟不上時代,卻忘記媽媽風華正茂時肩上壓著供他上學的重擔。

    對媽媽尚且如此,更不必說是我,自然不願讓我多在他面前出現半分。

    於是我想,婚姻大抵是痛苦的,由婚姻關係建立的家庭更是苦難和不幸的根源。我便回想那兩個獨居者。


    如果在清晨拉二胡的退休教師有個愛睡懶覺的丈夫,這個愛好想來難以繼續存在。那菸鬼男人一根接一根抽菸時的灑脫和快樂,大約無法在妻子的約束下達到。

    既然最後皆是難免一死,為何不讓自己快活些呢?獨自一人死在長長的夜裡,這個結果想來並不壞。甚至是比死時周圍坐滿哭喪的人強得多,少了不少聒噪。死亡終究是自己的事,身旁坐著的人讓將死者徒增恐懼罷了。

    我見過那個得癌症死掉的老頭子的葬禮。

    一個白花花的靈棚,當中是他的照片,和和氣氣的笑。孀妻頭上纏一圈白布,褲腳也用白布條綁住。孝子更是披麻戴孝,哭得嘶啞慘烈。就連那小孫女也是滿臉悲傷的表情,擠出些淚水悼一悼這個音容笑貌不會出現在記憶中的爺爺。

    悲悲切切的哀樂拖著淒淒哀哀的長腔,跌跌撞撞地迴蕩在慘慘澹淡的院落,白白黑黑的花圈輓聯紛紛揚揚堆疊在棺木周遭。

    而後時辰到,抬棺至墓地,落土,立碑。

    這與死了的菸鬼的下土儀式差不了多少,我想。人早就死了,死後什麼都感知不到的。

    11

    曾經,我也以為愛情這縹縹緲緲的東西並不存在。

    愛情?指的是那跳樓死了的妻子和她十二年的男友嗎?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只是荷爾蒙的作用罷了,我告訴自己。

    直到那個身影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你啊你,你可知心跳的變奏是何滋味?」——「不知,是什麼糊弄人的玩意兒!」

    「非也非也。」

    擁有愛的能力,大約是人之為人的原因之一吧。愛讓人的情感得到升華,在它產生的那一刻,人的靈魂衝破肉體的樊籠變得空靈。自古以來,數以千萬計的人們用生命和年華追求永恆的真善美,愛無疑是最接近這些的東西。

    那個身影讓我懂得何為愛,讓我相信自己並非冷血動物,縱使經歷種種,依舊有著愛的能力。他陪伴著我的靈魂,使它在那段特定的時光里被如此澄淨的情感洗滌一新,如此便可以了。

    不論何種結局,也不論有無結局,我都應當感謝那個身影,始終。

    12

    「炳,形聲。從火從丙,丙聲。<說文>有言;『炳,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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