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的死，由我自己選擇

    露維塔沉默。

    她想要怒罵，像往常罵其他人那樣狠狠地罵對方，可是身體很沉重，連開口也變得很困難。

    這固然有黑霧侵蝕的原因，但更主要的還是恐懼。

    只有真正體會過才會知道恐懼究竟是什麼。很多鄙視膽小鬼和懦夫，自以為是勇士的人，可能會在真正絕境的時候才認清自己是比曾經鄙視過的人更不堪的存在，只要能活下去什麼都肯做。

    面對名為死亡的大恐怖，為了活下去，人真的可以做到遠比自己以為的卑賤。

    即使是名門千金也……

    不！

    不行！！

    露維塔在瀕臨深淵的最後一瞬間否定了懦弱念頭！！！

    哀求眼前的瘋子是沒用的，逃走也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存在任何可以僥倖的因素，就算低下頭去舔對方的鞋子，也絕不會換來一絲一毫生存的可能。

    承認吧，自己就要死了。

    露維塔·艾德里爾，將要死在這裡，這一點已經無法改變。

    剩下能夠選擇的就是怎麼死而已。

    想通這一點後，露維塔的眼神變得很平靜，能夠正視維克多的臉龐，伸手為他合上驚恐瞪大的雙眼。

    沒想到會跟這傢伙死在一起……也還好吧。雖然這不是個好男人，但作為死亡路上的伴侶，勉強可以接受。

    然後她看向布隆。

    「你叫什麼名字？」平靜問道。

    布隆微微歪頭，似乎對她的表現感到疑惑。

    「無論接下來是殺死你還是被你殺死，我都想知道你的名字。」露維塔看著他，「還有你的樣子和真正的聲音……你不會膽小到這種時候還不敢示人吧？」

    布隆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你比我以為的要從容，艾德里爾小姐，我還以為你會害怕得向我跪下呢。」

    「我見過幾個這樣的人，自詡高貴，自持驕傲，可一旦面臨真正的恐怖就暴露出比家畜還不如的內在，為了活下去可以放棄一切。」

    「人居然可以那麼墮落和低賤，真是非常有趣……我以為你也是這樣的人，但現在看來是想錯了。」

    「我現在確實很害怕。」露維塔淡淡道，「只要向你下跪就能活下去的話，我肯定會做，但那是不可能的。」

    「對我出手，就意味著一定要殺死我，否則死的就是你自己。」

    「所以維克多向你求饒或許真有活的可能，而我是絕不可能的，因為我是露維塔·艾德里爾！」

    「說的對。」布隆點點頭，「你不死就是我死，而我還不想死。」

    「露出你的真面目，然後回答我，究竟為什麼要殺我！？」露維塔看著對方，「真的是因為愛好？因為你所以為的考驗！？」

    布隆再次沉默，然後伸手緩緩摘下已經有所破損的兜帽，露出一顆十分醜陋的頭顱。

    他沒有頭髮和眉毛，皮膚滿是不自然的皺褶，看起來噁心又可怕，丑到可以把小孩子嚇哭，乃至夜裡還會做噩夢。

    「這皮膚到陰雨天就會發癢，還會像被火燒到一樣疼痛。」布隆笑了笑，顯得十分扭曲。

    「它以這種方式提醒我曾經發生的事，讓我牢記自己是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的庇護，被一個魔法師收留，作為實驗材料……」

    「在沒了解到其他的生存方式前，我不覺得有什麼，但實際了解到之後，我產生了一種憤怒。」

    「這份憤怒像是石頭一樣沉在體內，讓我覺得像你這樣有著強大家族庇護，高貴又驕傲的人很是礙眼。」

    「所以我想殺了你。可以的話，我會殺掉世上全部像你這樣的人。到那時候，這份憤怒或許能夠消除。」

    「順帶一提，艾德里爾家族曾經資助過收留我的那個魔法師……這對我而言無關緊要，但對你而言也許是個能接受的正經理由。」

    「最後，我的名字是佛提瑟文——佛提瑟文·布萊克，你也可以直接稱呼我四十七號，艾德里爾小姐。」

    露維塔：「…………」

    「佛提瑟文」就是數字四十七的諧音，這顯然是對方作為實驗材料時的編號。

    她不是不明世事的深閨千金，知道自己家族除了表面上的榮光外，也有著陰暗的一面，包括資助一些魔法師進行見不得光的研究，分享其成果。

    所以，這其實是復仇。

    魔法界的陰影對於光輝的復仇。

    「我代艾德里爾家向你道歉，當然你已經不需要，只是我想要這麼做……對不起，布萊克先生。」

    「你真是個不錯的人，不同於我之前的預想，對此我也表示歉意，作為回報會讓你的死狀體面一些，艾德里爾小姐。」

    「用不著。」露維塔平靜地道，「我的死，由我自己選擇。」

    然後她猛地用上全部殘餘材料進行施法，要最快速度施放最大威力的「爆炎」！

    布隆……不，是佛提瑟文的身影又一次瞬間消失。

    這次會出現在哪？

    露維塔不再觀察，靠自己的直覺判斷。

    在感覺右邊有動靜的剎那，她毫不猶豫放出法術！完全不顧及自身安危！！

    轟隆！！！

    一聲巨響，烈焰爆發，高威力的盛大爆炸把露維塔自己也炸飛了！

    大小姐的決絕之舉給佛提瑟文造成嚴重傷害！

    對方施放法術的時機恰好卡在他從次層空間轉到現層空間的剎那，因而干擾到他法術的同時也擊中了他！！

    「次間行走」不是無敵的，這不是外人看起來那麼好用的法術，尤其是在戰鬥中。

    由於「層間」處在動態變換當中，所以施法者進入次層空間後所能呆的時間很有限，一旦超過時間就會遭到空間碾壓，所以必須儘快脫出。

    而一旦決定了脫出點就不可能改動也不可能轉身回去，必須出到現層空間才能再潛回去。所以要是探知到脫出點，就等於是鎖定了施法者。

    佛提瑟文依靠自身人體結界才能施展「次間行走」，這意味著他施法的同時防禦強度會下降，法術受到干擾導致結界受損，防禦強度就更加降低，這時候吃上一發大小姐全力施放的「爆炎」，後果可想而知。

    他也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受到開戰以來最大傷害。

    即使如此，對於傷害與痛苦耐性極高的佛提瑟文也沒有失去意識，還有繼續戰鬥的餘力。

    卻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邊突然出現鮮紅色的身影——

    「凍結」！

    瞬間藍色光芒閃耀，厚重冰霜覆蓋到佛提瑟文身上，凍住了他！！

    「什麼……」佛提瑟文驚得瞪大眼睛。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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