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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職工家屬院坐落在小城南街,院外是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河上有橋,過了這橋朝南走就能看見家屬院的大門。院子前面蓋著幾棟四層小樓,最裡邊是一排獨家院,每戶一個大院帶著兩層房子。
最東頭的獨家院住著秦家。老秦頭是退休職工,在這單位里算是元老一級的人物。唯一的兒子大秦在大學畢業後被他安排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沒多久,大秦娶了同事彩英,夫妻二人與早年喪妻的老秦頭一同住在這獨家院裡。
又幾年,彩英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東楊。老秦頭大喜過望,順理成章地接手看管孫子,叫大秦和彩英安心工作。
這獨家院的兩層樓里住了三代人。平日裡,老秦頭常常帶著孫子出門,和家屬院的老人小孩結為玩伴。由於彼此都是半輩子的同事,家中又是大院子,這一排獨家院在白天幾乎家家大門敞開,鄰居隨意出入閒聊,頗有古時遺風。
轉眼間,東楊已上幾年小學。老秦頭也沒有再時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任他和玩伴在家屬院或是院外的河邊玩鬧。
2
四月中旬,周六的清晨。這天東楊的媽媽彩英加班,早早離開了。父親也不見蹤影。早飯時,家裡只有他和爺爺。
「東楊,爸爸媽媽晚上的時候有沒有吵架啊?」早飯時,老秦頭問他。「你對爺爺要說實話。」老秦頭住在一樓,東楊和父母住在二樓。
「沒有。」東楊回答,「他們好久都沒有說話了。我媽叫我也少跟我爸說話。」
「那你有沒有聽媽媽的話啊?」
「我爸每次回家的時候我都快睡著了,沒法跟他說話。」東楊低落起來,「我好久沒跟我爸玩兒了」
「爸爸最近工作忙」老秦頭連忙敷衍過這個話題,又笑著寬慰東楊一番。
吃過早飯,東楊便出門去尋玩伴。
陽光溫涼,在地上弄出些清新的淡影。柔風吹拂嫩綠的新葉,地面光影流轉。耳畔是略帶凝澀的鳥鳴,似有似無的花香散入空氣里。
「秦東楊!秦東楊!」晏晏朝他跑來,懷裡抱著一本書。「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了。」她在東楊面前站定,打開書把那一頁指給他看。「昨天晚上我奶奶給我念書時,我發現的。」晏晏的奶奶是一名退休教師,年輕時頗有些學問。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昏以為期,明星晢晢。」
「你的名字是不是這樣來的?」晏晏偏頭看著他,得意地笑了。
「哪有」東楊回頭看看自己家的院子,搖搖頭。「我家東邊有一棵楊樹,我爺爺就讓我叫『東楊』。」
「好吧。」晏晏有些惋惜地回看那書,「我以為你的名字也是從這書里來的。反正我的名字是我奶奶從這本書里找的。我翻給你看。」不多時,她手指到這一節,念道:「『總角之宴,言笑晏晏。』『晏晏』就是高興的意思。」
「你把書放回家,咱們一起出去玩兒吧。」東楊興致勃勃,「那邊昨天有賣金魚和烏龜的地攤,咱們今天去看看還有沒有。」
「好!我正好想去。」說著,晏晏合上書往家裡跑,「你在這裡等著我!」晏晏也住在這一排獨家院裡。她的父母也是職工,奶奶和她住一起,爺爺則在大伯家。
出門過了橋就是南街。周末的早市總是熱鬧異常,街兩邊不僅擺放的有菜蔬水果、肉蛋豆腐一類的家常食品,也有不少稀奇的雜貨,商販坐在馬紮上守著攤子。街上多是帶著孩子的老人婦女,推著小推車,嘴裡哼著勸哄孩子的小調,時不時又高聲向老闆討價還價。間或幾個騎著自行車的少年夾在當中朝前擠。
「好香啊。」東楊深吸一口氣。
「那邊是一家麵包房。」晏晏手指向前方,「裡邊現做的麵包可好吃了。昨天我爸下班的時候給我帶回家了幾個,還是熱的。我一口氣全吃完了,又香又甜。」
二人便來到麵包房裡,東楊拿出零花錢買了先做的大麵包與晏晏分吃。
「謝謝。」晏晏說,「我每次花錢還要找我媽要,她不讓我自己拿錢。」
「我好久沒跟我爸說話了。」吃著麵包,東楊卻又想起早上的事。
「那你多找他玩玩啊。」晏晏輕快地說,對他嫣然一笑。
「可是我都見不著他的人,他回家很晚,走得又很早。我媽媽老是生氣,問她什麼她都不說。」東楊努起嘴,「我爺爺說是他工作忙。」
「等他不忙了就好了。」晏晏笑著說,「他肯定會買好多玩具和好吃的補償你。」
聽到這話,東楊便也高興起來,二人繼續朝前走,找尋那賣烏龜和金魚的地方。
「金魚好漂亮啊!」晏晏湊近看著。金魚和烏龜被分別裝在塑料盒子裡,盒子掛在一根鐵架上。
「是啊。」東楊仔細地盯著金魚一張一合的魚鰓,薄亮的尾巴飄浮在水中。
看一會兒魚,晏晏的目光又被一旁的鮮花吸引。東楊則徑自走向別處,那裡有人正表演吸鐵石的戲法。
「姨姨,這是什麼花啊?」晏晏扯著賣花人的衣角。賣花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半舊的圍裙纏在臃腫的棉襖上,雙手上有許多深色紋路,不少地方已經裂開。
「月月紅。」賣花人笑著回答。「今天早上新摘下來的,我拿大剪子剪下來的。」
「真好看啊。」晏晏盯著一朵粉紅色的花移不開眼。那朵花正含苞待放,層層疊疊的花瓣精精神神地卷在一起,組成鼓鼓囊囊的花骨朵兒。
賣出幾束花後,賣花人見晏晏的眼神仍在那朵花上流連,便抽出那朵花塞給她。「拿回家吧,小閨女兒。」她說,「回家找個瓶子裝點自來水,把花兒插進去能開好幾天。」
「謝謝姨姨。」晏晏接過花,驚喜地道謝幾句,便跑到東楊身邊。
中午時分,兩人結伴回到家裡。晏晏手裡仍然寶貝似的捧著那花兒,一路上盤算著家裡哪個瓶子合適。
「晏晏,等我長大以後掙錢了,我可以給你買很多花兒。每天不重樣。」東楊信誓旦旦地說。他的聲音迴蕩在空寂的家屬院中,顯得格外莊重。
「真的嗎?」晏晏問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是君子,肯定說到做到。」東楊十分堅定。
「那個牆角是什麼?」晏晏的注意力被牆角陰影下趴著的一團物體吸引。
二人走進細瞧,那是一隻死貓僵硬的軀殼。它四肢伸直,半睜的眼睛渾濁不堪。幾朵厚雲來回遊走,天色忽明忽暗,陰晴不定的光流落到它周圍,只是照不進這逼仄的角落。
「它死了。」東楊蹲下看看又站起來,「有點嚇人。」
沉默一會兒,晏晏提議,「